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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。
乍一踏入青州境地，温度陡然升高。
唐昊身上的衣衫褪去一层，坐在马车中依然觉得燥热。
只挂着一件薄衫的唐昊，看着李治裹得严严实实，闷在那里，大汗淋漓。
“热了就脱，不捂得慌？”
李治掏出叠好的方巾拭去额角的汗珠，憨憨的笑笑。
“父皇教导，会见宾客，利礼仪得当，衣冠合体，此去要去见青州刺史，不敢无礼。”
听完这些，唐昊深感，做个皇子皇孙着实不易，随意摆摆手。
“此时已离皇城千里之遥，随你。”
掀开马车窗帘的那一刻，唐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茫茫万亩良田，禾苗泛着青黄颜色，秧叶已快卷成一根绳，一些指头蛋大的东西，跳来跳去，甚是欢乐。
蝗虫？
唐昊第一时间响起的便是此物。
喝停了马夫，唐昊翻身下了马车。
一股热浪顺着裤腿向上蔓延，如同置身蒸锅。灼热的气浪似平缓的水流一般隐隐扭曲空气，鼻息间的空气变得燥热黏糊，吸进肺腑，燥的难受。
“想不到这青州旱情，如此严重。”
说话间，踏前一步，踩在道路两旁草丛中，惊起不少蚱蜢，蹦蹦乱跳，展翅飞开。
俯身蹲下，扣起良田中的土块，倒转过来仔细查看。
结块的泥巴如石头一般，坚硬紧实，仅在根部尚有一小块湿痕印记。
唐昊拿在手中，掂了掂，毫无水分，比正常泥快轻伤不少。
“这般严重的旱情，朝堂上竟是丝毫不见青州之地上奏一二。”
“青州父母官，倒是心安啊！”
平淡的话语，带着不少愠怒，听得一旁李治皱起了眉，握紧了拳。
“如此官员，妄称一个官字！”
“食朝堂俸禄，尸位素餐，灾情不报，我定当禀告父皇，治他们渎职之罪。”
唐昊一声冷哼，瞥了眼这愤恨少年一眼，道。
“可曾听到沙蚕啃食的声响？”
不待李治回应，手中的泥块骤然扔出，哗啦一声，没入在茫茫泛黄禾苗之中。
就在那一片，飞蝗惊慌飞起，如一团稀薄阴云骤然飞起，四散开来。
振翅的细微吱吱声中，阴云再次变淡，最终隐没茫茫良田。
李治骤然退后一步，眼中露出一抹惊恐，指着方才阴云腾起的方向。
“这……这可是……飞蝗？”
唐昊拍拍手上尘土，道。
“这蝗灾方才开始，还未到达鼎盛，再过半月，只怕这四周的青草，树叶尽数啃秃咯。”
李治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，看着转身离去的唐昊，道。
“那……那得多少？……”
唐昊跃上马车，悠悠声音传来。
“大唐的人口尚且不及。”
“上车，咱们去青州县衙。”
马车再次摇晃起来，李治依然惊魂未定，第一次见这种遮天蔽日的生物，心中不由得瘆得慌。
再想想这良田之中，禾苗之上，密密麻麻全是这些长着大口啃食的飞蝗，不由得毛孔收缩，后脊发凉。
看着那缩手缩脚的少年，唐昊微微一笑，拍拍李治肩膀，笑道。
“要不了多久，你会天天在田间地头抓捕这些蝗虫。”
穿过土路尽头，踏上石铺道路，终于进了这青州城。
没有夹道欢迎的青州子民，没有一身盛装热情接待的府衙官员，只有毫无生机的空巷街道。
衣不蔽体的乞丐，佝偻在屋舍房檐下，有气无力的拿着盆钵向着过路的人群轻摇。
偶尔遇到几个当地的村民，满头大汗的挑着盛满清水的担子，向着自己屋舍走去。
在马车吱嘎声中，唐昊一路看着衰败的景象，心如刀绞。
大旱缺水，家家户户大盆小钵接着备用的饮水。
余粮不多的村民只得流浪街头，乞讨为生。
“西仓！放粮了。”
街头不知何处大喊一声。
紧闭的户门豁然打开，提着布袋的子民没命似的向西方跑去。
阵阵脚步声中，年轻力壮的仗着一声气力，推搡开挡道的妇孺老人，在人群之中犁出一道捷径，引得谩骂声，楚痛嚎叫声，愤怒暴喝声一片。
瘦弱的老人妇孺们，如同一叶扁舟，在吵吵嚷嚷的声浪中和推推搡搡的人海里，随波起伏，四处飘荡。
唐昊的马车犹如一尊石像，硬生生将人流分成两股。
涌动的人流翻滚着涌向西边，不少人怨恨的看着挡路的马车，时不时恶毒的咒骂两句。
“该死的狗官，偏偏这个时候上街，害我抢粮的时辰。”
“天杀的富人！真是瞎了狗眼。”
“不长眼的东西，不得好死，误了我抢粮时辰，定会给你马车甩几个臭鸡蛋。”
身后的骑马护卫，抄着手中的寒刃，大声呵斥拥挤来的人群。
“滚开！”
汹涌的人流，来时凶猛，退却也是极快。
不多时，街角尽头，几个一瘸一拐的子民，提着布袋，跄啷离去。
唐昊放下帘角，心中阴霾更甚。
“这蝗灾吓煞了这些子民呐！”
看了看脸色煞白的李治，唐昊轻轻一笑，道。
“此番，青州子民待我等不善呐，你要隐藏皇子身份，万万不可暴露，以免有性命之忧。”